打破家族企业冲突的魔咒

按：家族企业的问题确实已经成为中国社会的一大问题。无论是从他们中间传出的各种新闻，还是各种媒体给予的关注度上，都已经说明了这一点。近日，《福布斯中文版》杂志又以专题的形式对中国的家族企业接班问题出谋划策。当然，家族企业的传承尽管显得很急迫，但也不是一时半会就容易解决的。全社会都应该摆出一种姿态，让在中国经济中起重要角色的这些家族企业有个理想的未来，唯有这样，于你、于他、于我们都有好处。敬请关注东方出版社出版的家族企业系列书籍。

当民营经济在改革开放、南巡讲话等契机中蓬勃发展了三十年后，开始遭遇自2008 年来的全球经济寒冬，融资困难、技术落后、产业结构不合理等成为民营企业急待解决的难题。而中国的家族企业可说是民营企业的代表，许多企业家开始意识到，固有的知识结构和商业模式已经无法满足企业发展的需要，新鲜血液的注入迫在眉睫，家族传承成为每个创始企业家必须面对的问题。

近年来，中国家族企业的交接班速度明显增快，在世代交替的过程中，一代与二代间的理念冲突，家族成员与职业经理人之间的关系平衡，家天下还是公天下等问题引起了越来越多人的关注。如何解决家族成员之间、家族与职业经理人之间以及企业与社会之间的各种冲突成为每个家族企业急需思考的问题。就此，我们邀请到了复旦管理学院院长、陆雄文教授，他从长年对企业管理的研究以及自身独特的视角出发，为我们解答了这些问题。

《福布斯》中文版：对于近年来集中出现的家族企业第二代接班的现象，您认为其原因是什么？

中国有许多一代企业家都到了需要开始思考是否让二代子承父业的年纪，因为中国第一代企业家创业大多在80 年代中期到90 年代初，从创业到现在已经过去二三十年，创业者也到了60 岁左右的年纪。企业何去何从与他们是否让二代接班的选择密切相关。这是一个时点，一代企业家在生理上已不再那么年富力强，体力、精力、知识结构都到了某种限度。另外一个时点则是从外部环境来讲，全球化、技术革新迅速, 这些当代的社会发展特点都使得原有的商业模式及产业结构不再适用，需要重新筹划和设计，这就使得企业需要新的力量来支撑其更长远的发展。两个时点交错在一起，使得二代接班问题变得更加突出。

《福布斯》中文版：为什么大部分的第一代创业者都选择了让子女接管自己的企业？中国的家族企业在企业传承方面有什么特殊之处？

第一个问题涉及到一个非常重要的理念，人类作为一种生物，在进化中希望自己的基因得到遗传、优化和改良。而这种生理传承的自然规律延伸到社会中就是一种财富传承。当第一代企业家成功后，他希望他的血脉不仅在生物基因上能够代代相传，还希望在社会领域上可以通过财富传承的方式使他的后代繁荣兴旺，在家族的范围内聚集优秀的资源，提升后代的学养和能力，因此大部分创业者都首选自己的子女继承自己的企业。但是家族基因以财富形式在社会系统的遗传远比在自然系统中困难得多，人类在自然界演进了上万年，对抗环境变化和各种灾难打击的能力足以保证人类在很大概率上在家庭这一狭小的单位中实现子孙绵延、基因传承，而现代家族企业最多才两百年的历史，如何在复杂的社会环境中对抗技术变革、商业创新、顾客背离、竞争挑战、政府规制而能代代相传，却无确定的基因逻辑和繁衍路径。

同时，这个选择在中国还碰到了一个很大的挑战，那就是独生子女问题。很多一代企业家都只有一个子女。孩子小的时候，父母可能忙于创业，对孩子疏于照顾，这使得子女的成长成为一个很随机的过程。如果是个儿子，好坏都是他，没有能力或者不愿意继承家族企业，那么这个企业到第二代，管理层可能就不再是一个家族成员主导。如果是个女儿，招女婿也是问题，首先，你不知道这个女婿看中的是你们家族的财富还是你女儿本身，其次，你也不知道你选女婿的标准和女儿选丈夫的标准是否相同，这是中国的家族企业在传承中遇到的很大的挑战。如果子女优秀，从小受到良好教育和熏陶，却又容易形成自己独立判断和价值偏好，主张追求自己的专业兴趣和职业理想，这也是几百年来普世的现象。

《福布斯》中文版：您认为接班二代具有怎样的优势？在企业管理方面与一代有哪些不同？

接班二代的优势是明显的。首先他有身份上的优势，他是天然的、法律上的、道义上的继承人。第二，父母从小的言传身教，有针对性的培养和特殊的环境都使得他们成长得比别人更快。第三，他们还有一种基因上的优势，进取心、冒险精神以及人的智商、性格等都是会遗传的。而且第二代企业家能够更好地处理与职业经理人的关系，首先他们在学习、深造的过程中有更多机会以平等的身份结识职业经理人，其次，更多的二代接受过西方教育，西方文化重视契约精神，这种精神使得他们更加懂得如何与职业经理人合作，既给他们以事业平台、又给予有效制约。并且当他们将这种精神带入企业，会成为企业文化重要的一部分。

《福布斯》中文版：您认为应当如何来处理因代际差异产生的矛盾。在企业管理团队的新老交替中，您认为最需要注意的是什么？

两代人之间肯定会有冲突，有冲突是正常的，冲突能显示出二代超越一代的可能性。对于一代企业家，如果认为子女已经有独立判断的能力，能够基本把握企业发展的方向，那就应该放手，让他们自己去选择，因为其一代企业家历史责任已经结束了。而对于二代来讲，应该借鉴父母的经验，听取他们的意见，并且给父母一个好的安排，让他们可以享受落日的荣光。两代人之间应该有一个谈判，形成彼此间的共识，以及二代自己可以做出怎样的选择，什么东西是不能改变的，什么东西是一定要改变的。

《福布斯》中文版：职业经理人在家族企业中扮演怎样的角色？企业中的家族成员与职业经理人应当怎样平衡互相间的关系？

职业经理人应该是认同企业的价值和文化，愿意支持、辅佐企业接班人的专业人士。企业需要建立一种文化，使得职业经理人对企业有认同感、归属感。如何让职业经理人有认同感——予利、予义、予情。予利，你要给人家钱，这既是报酬也是尊重；予义，你要为他考虑他的平台和发展，让他认同你的追求；予情，你要平等的对待他，激发他的归属感。很多欧洲的家族企业，职业经理人在精神上就认同家族继承人是“帝国的国王”。我们的企业家能做到这点最好，做不到这点就要按照市场原则来遴选职业经理人。

《福布斯》中文版：您认为对家族企业而言，成功的发展和传承是否有哪些关键的因素在发挥作用？

目前在家族传承方面，全世界还没有一套统一的模式，但还是有一些规律可以遵循的。第一，企业本身的商业模式要有生命力，要有某种不易受时代变迁干扰的独特价值——传递给顾客的价值。第二，企业要创造企业文化，对内要能够包容人才，使人才产生认同感、归属感，对外要能够适应环境、与时俱进。第三，家族一定要重视教育，这种教育首先是品格、世界观上的，其次是知识、经验上的，并且要培养子女独立判断的能力，为他们创造进入家族企业的通道和环境，但让他们自己选择未来事业发展的道路。

《福布斯》中文版：如果企业二代没有接班的打算，财富将如何实现传承？您认为在传承方面，企业家还应该有何准备？

如果子女没有能力或者不想继承家业，作为对孩子的交代，企业家可以为孩子建立信托基金，保证孩子的物质生活及文化教育，让家族后代享受企业的红利。若孩子有自己的事业理想，企业家也可以为他们提供创业资本。但这些安排都仅限于家族所持的股份范围内。其实企业财富还存在社会上，社会自然会选择新的领袖带领企业继续发展。当子女的后代在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后，愿意并且有能力接管企业，他们还可以回到企业中来。如果企业家希望自己的企业能够代代相传，如上所说，企业要在商业模式、资源能力乃至企业文化上做好更加基础性的工作，提升企业的竞争力，为孩子承接你的王国做好充分的准备。

文章由汪文辉讲师助理整理添加。